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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武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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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齕(hé)今年三十四歲,與他那侄兒王翦一樣,都是頻陽王氏出身。這個家族從秦獻公時代起,就在為秦國軍隊效力,在長達一百年的時間裡,一代代人積累著軍功,到了王齕這一代,終於進入了秦王的視線裡,因功進爵為五大夫。

作為二十等爵的第九級,“五大夫”是一個分界點,在待遇上可以享受十頃地、八十一畝宅的待遇,倘若他死了,墓前可以立六棵樹木,在職權上,則可以被任命為裨將軍,統領萬人。

若再往上,就是左庶長、右庶長這些高爵了,要知道當初武安君白起首次出戰,也只是一個區區的“左庶長”。

作為頻陽王氏爵位最高的人,王齕一直在為自己的這一地位而驕傲,可每每想到旁邊這個來自齊國的蒙驁也同樣頂著“五大夫”的頭銜,就感到一陣不舒服。

和王齕這些土生土長的秦國將領不同,秦國朝堂、軍隊裡還有另一股力量,那就是從東方六國投奔來的“客卿”集團。

這些人在秦孝公、秦惠文王、秦武王時代都很活躍,商鞅、張儀、甘茂作為外人,卻都當上了丞相,多次率秦軍東出。可到了今王即位後,穰侯魏冉不喜前來遊說博功名的策士,驅逐客士,秦國的客卿勢力大減。直到魏冉倒臺,魏人范雎當上丞相後,六國策士眼看秦國政策出現了變化,再度出現了一個投秦的高潮,這蒙驁本是齊人,就是前年投過來的。

和秦人將領穩紮穩打世代積累軍功不同,這些外來者最讓人不喜的一點,就是能透過相互的舉薦得到大王的召見,靠一些花言巧語博得大王歡心,從而一步登天,得到他們花了幾代人才辛苦得來的位置……

王齕不否認,這蒙驁的確有一些本事,可單純于軍功計算,蒙驁是完全配不上“五大夫”這一位置的,還不是靠了丞相范雎的舉薦?

這兩年來,透過走丞相後門驟得高位的人可不少啊,王稽雖然有過一次出使秦國被趙長安君挫敗的經歷,可當他成功遊說魏王,讓魏國投靠秦國後,就被大王既往不咎,任命為新的河東郡守。還有那個鄭安平,本小豎人也!竟也被安插進了軍中,爵為公大夫,距離王齕的位置,僅有一步之遙!

想到這裡,王齕就感覺有些噁心,人皆言穰侯在時任人唯親,四貴顯赫,破壞了秦國的軍功爵,可這丞相上任後,也沒好到哪去,只是更講究手段,把他的黨羽小功說成大功,強行提拔而已……

蒙驁(ào)似乎沒有感受到王齕對他的冷淡,軍議時自顧自第坐在王齕邊上,在等待武安君到來的間隙,還不住偏頭問道:

“王將軍覺得,此番武安君會攻韓何處?”

王齕生硬地回答道:“小小裨將,唯上命是從而已,豈敢揣測大王、丞相、武安君之意。”

他一語雙關,也是在提醒蒙驁,作為剛入秦沒幾年的客將,且安分守己,別妄自揣測上命!

蒙驁卻只是笑了笑,不以為然:“再過半刻,武安君就要來宣佈此次兵鋒所指之處了,你我事先揣測一番又何妨?不如當做一次小小博戲,輸者不爭先鋒之位,何如?”

也不等王齕答應這賭注,這個多嘴的齊國人就繼續說道:“就我看來,武安君此番莫不是要進攻新鄭罷?”

王齕覺得好笑,沒忍住反駁道:“何以見得?”

“我在齊國時便聽聞,武安君出,必有大戰。上一次還是華陽之戰,前一次則是破楚鄢郢,此番大王、丞相,又以武安君為將,怕是要一舉破韓了。”

他頓了頓後,小聲說道:“王將軍不知,應侯上個月派其族人王陵去汝南駐防,名為鞏固他的封地應縣,可實則,是否有可能是搗韓國之後,威脅陽翟呢?若武安君以十萬大軍東出函谷、伊闕,下轘轅關,繞過嵩高,則新鄭必圍,屆時韓王恐懼,不管秦國提出何等條件,還不是滿口答應?”

蒙驁雖然說得頭頭是道,但王齕卻覺得這是因為他對秦軍、秦國不瞭解,才胡亂猜測的,便嗤之以鼻道:“可笑,去年我才帥軍攻下了少曲、高平兩地,此二城,皆韓國南陽門戶。去歲征戰,因為隆冬已至,加上宣太后逝,不得不停止,此番武安君親自率軍,想必是要一舉拔除野王,全取韓國南陽地,斷上黨與新鄭交通罷。”

二人的分歧,在於是對國土如一個葫蘆形的韓國,到底是先南還是先北。蒙驁是站在此戰得利多少的立場上,韓國人口、財富集中在新鄭、陽翟等地,若能獲取,遠勝些許邊邑。

王齕則認為,應該繼續去年的策略,以斷韓國南北交通為第一要務!

“蒙將軍卻沒考慮到,圍新鄭,韓國依然可以從上黨、平陽派出援兵,以兩地戶口,亦能出七八萬人,我秦國亦十萬,能克定韓地否?”

韓國乃小國,只能徵召二十萬丁壯,可若是南北相互馳援,想要一舉破韓,依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王將軍說先攻野王,韓國上黨、平陽軍豈不是更容易馳援滋擾?韓國亦知少曲、高平已拔,若野王再失,太行道將不保,定會重兵嚴防,兵法講究虛實,故我料定,此番武安君定不會明攻野王。”

王齕卻搖頭道:“雖說兵法中以避實擊虛為上,可武安君不同,該與敵軍交戰時,絕不會避讓,他更喜歡以正合,以奇勝。”

二人在這小聲爭論,帳內的其他將領也在議論紛紛,此番東出雖然早有籌備,但到底要攻擊韓國何處卻是個秘密。

就在這時,營帳的帷幕被從外面掀開了。

……

夜風捲入,吹得燭火抖動不安,然後是一位將軍按劍步入帳內,方才還有些嘈雜的營帳,瞬間就安靜了,靜得連武安君輕盈的腳步聲都能清晰地聽到。

與外人想象中不同,武安君白起身材不高,不及七尺,走路也比較隨意,沒有故意拿姿作態的莊重,但縱然如此,當他出現在面前時,卻仍如一座堅可不摧的山峰,突兀地橫亙在眾人眼前。

不需要有人高呼“武安君駕到”,帳內十餘名將領,便不由自主地起身迎立,甲衣嘩啦作響。方才吵得不可開交的王齕、蒙驁,也各自挺直了胸膛,手拘謹地放在腰間劍柄上,眼睛上揚,而武安君白起,就從他們的視線之下經過——雖然帳內大多數人都比武安君要高,可他們卻沒有俯視的感覺。

白起就這樣走到將座案几前,轉身目視眾將。

他的鬍鬚已經染上了一些白色,可髮髻卻依舊烏黑如墨,多年行伍生涯,似乎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也是,從三十歲那年以左庶長身份打了伊闕之戰,一朝成名起,三十年來,天下諸侯,沒有哪位將領,哪支軍隊能在他手下取勝。

天下無敵,這句話放在白起身上不是謬讚,而是事實。

他的容貌不像一般秦地出身的將領那樣面容開闊,大氣十足,反而小頭而面銳,像一隻鷹隼……

他的眼睛也像極了鷹隼,一雙瞳子白黑分明,視瞻不轉,若是誰不小心與他對上一眼,便會感覺寒意徹骨,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來。

王齕想過,這雙眼睛,無時無刻不盯著山東六國,盯著那些疆場上的獵物吧?

他曾聽人說,武安君平日在咸陽家中時深居簡出,同人往來時比較和藹,但作為沒機會與其接觸太多的後生晚輩,王齕無從想象武安君“和藹”時候的樣子,哪怕真是如此,一旦進入軍中,武安君都會立刻變個模樣。

武安君是那種踏上屬於他的疆場後,能將一切仁心,一切私情都抹殺殆盡的人。三軍之眾,百萬之師,張設輕重,在於一人,豈可不嚴?

白起也不多言,先是攤開了一封簡冊,開始點將,一個又一個名字從他口中念出,哪怕是念到跟了他幾十年的宿將,也無任何情緒,可聽在當事人耳中,卻十分響亮,應答用上了全力。

在眾將一一應諾後,白起便宣佈道:“明日卯時全軍開拔,走渭北道,前方踵軍五千,先至蒲坂,搭建浮橋,以待後軍通行。”

王齕心裡一陣得意,走渭北,蒲坂的話,就意味著是先去河東,然後進攻野王、太行道。

他沒有敢在武安君宣佈軍務的時候露出微笑,只是悄悄看了蒙驁一眼,想要瞧瞧他臉上的懊惱。

豈料蒙驁也同自己一樣,抿著嘴,咬緊牙,王齕發現他扶劍柄的大拇指,還在不住地摩擦上面的銀獸首,顯得侷促不安。

“這齊人,莫不是在緊張?”

王齕沒有對蒙驁報以嘲笑,他記得幾年前,當自己第一次隨武安君出征時,也被這位殺神的氣場鎮得不敢發一言。

這,或許就是陣斬人頭數十萬後,慢慢哺養出的將者殺意吧。

武安君沒有理會屬下們的各懷心思,繼續宣佈道:“此番進軍之地……乃是韓國平陽,陘城、汾旁!”

“不是野王?”

這下,輪到王齕愕然抬頭了,他和蒙驁居然都猜錯了。

……

秦王稷四十三年、趙王丹二年(公元前264年),六月底,秦以武安君白起為將,率兵十萬東出。七月中旬,至河東,攻韓汾旁,克之,又攻陘城。七月下旬,韓國傾上黨、平陽之兵八萬抵擋,一場大戰一觸即發,而戰場距離長安君的封地祁縣,不到四百里……

而與此同時,尚不知西面秦、韓大戰的明月,已在去齊國的路上了,還攜帶著滿滿當當的禮物,裝了兩百多乘輜車,壓得車軸吱呀作響,畢竟他此去臨淄,不同於上次做人質,是為了迎親,迎的還是一位齊國公主——雖然是賜封的。

不過在大隊人馬以龜爬般的速度行進在午道上時,明月卻沒有耐下心等待他們,而是繞道先去了衛國濮陽,在這裡,他還有一個人要見……

……

PS:澠池之會,臣察武安君小頭而面銳,瞳子白黑分明,視瞻不轉。——《三將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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