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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一場貫徹一生的長夢中甦醒，就被猝不及防的呼了一巴掌，是一種什麼體驗？
木頭先生表示，他有話可聊。
白木熙意識還有些昏沉，剛想睜眼，就被黎清這一巴掌阻止了動作。
臉上還有些火辣辣的疼，但也是這一巴掌讓白木熙更快的清醒過來，他猛地撐起身子，視線掃到身旁的黎清就下意識伸手將他摟進了懷裡。
“……嘖。”黎清撇了撇嘴，仍舊手癢，但片刻後還是勉強抬手抱住了白木熙。
其實他現在還有些割裂的感覺，眼前的分明是自已的戀人，但記憶中對方那副膈應人的死樣子實在令他煩心……
黎清發現他之前對自已的判斷還是有些想當然了，就像他在投井前才明白過來的：‘理智上已經原諒了他，卻不代表心裡也能釋然。’
有些事情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知曉其中細絲繁縷有多麼複雜、又有多麼難以理清，並不是他給一巴掌、我還一拳頭那樣簡單。
白木熙帶給黎清的傷害，從言語到行為，黎清其實全部都原封不動的送還給了他，但是到最後，黎清也並未感到快意，只不過是又回味了一次曾經的悲傷。
釋然並不是一個能被隨意開啟的開關，就像流淚一樣，哭累了，才不會一直流淌。
最後一句‘暫時來不及原諒你’，也並不是‘暫時’，而是因為即將永別，卻無法釋然，所以不願回想，便無從原諒。
不過……
黎清眼眸微垂，下巴也因為習慣而放鬆的搭在了白木熙的肩頭——雖然現在想想仍舊很氣，但是他要因此一輩子拘泥在過去嗎？
待在白木熙身邊感覺很舒坦，即便現在回憶起過往黎清也仍舊這樣認為。
止住哭聲的方式並不是只有流乾眼淚這一種，就像流血的傷口，自愈需要很久，但如果塗上藥膏、粘上創可貼，它很快就能夠痊癒。
細想起來，其實很彆扭，曾經的白木熙割傷了他，但是現在的木頭先生在他們都還沒恢復記憶的時候，就在無知無覺中變成了一張強效且透氣性良好的優質創可貼。
在第一眼看見黎清時，分明沒有任何記憶，就能憑著潛意識默默的靠近，試圖繼續將他的傷口小心翼翼的裹起來。
以至於如今，恢復記憶的黎清更容易想起的仍舊是讓他開心的那段時光。
所以，若是讓他因為白木熙曾經的糊塗讓他放棄現在這段令他時刻感到心情愉悅的關係，做令他感到不快的取捨……黎清肯定是不願意的。
雖然已經接收了自已的全部記憶，但是對於記憶空窗期上萬年的黎清來說，這更像是看了一場令他格外共情的故事。
不過，既然過去的自已沒能釋然，那就讓木頭先生繼續努力吧，生生世世、沒有盡頭的待在他身邊贖罪的那種努力。
“……話說。”黎清想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此刻才輕聲開口，“我感覺你很狡猾。”
“嗯？”白木熙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反應也稍有遲鈍，“對不起……”
“閉嘴，不是讓你道歉。”黎清不滿的打斷他，又動了動身子——白木熙的手臂無意識的使勁，勒著黎清半天了，實在不舒服。
白木熙似乎也感受到了，連忙鬆了力氣，想看看自已有沒有傷到黎清，但黎清卻並沒放開他的意思，而是換了個姿勢，懶懶的枕在白木熙肩頭。
“你是不是故意的？在我失憶的時候來討好我，把我寵得越來越懶，將你變成我的習慣，就等我現在恢復記憶後沒法像過去那樣不待見你。”
“不是故意的，我也失去記憶了。”白木熙輕輕環住黎清的細腰，低聲解釋。
“但是你說過，你是因為本能才找到我的。”黎清癟癟嘴，似乎並不相信的樣子。
“那是我的伴魂技能……”白木熙垂頭剋制的吻了一下黎清的側頸，“不過，這個伴魂技能的出現說不定就是為了讓我在遇到你的時候不錯過你。”
黎清被他弄得癢，聞言更是挑了挑眉，直接離開了白木熙的懷抱，“……那你還說自已不是早有預謀？”
他虛起眼睛雙手搓捏著白木熙的臉，這次可是真使了力氣，就像那一巴掌一樣。
畢竟他也不是完全不生氣了，雖然失憶了這麼久，中間也經歷了很多事情，沖淡瞭如今的自已對過去的感受，但現在一回想起來那些事還是特別憋屈。
曾經，他因厭世所以平靜，但現在，經過那失去記憶的上萬年，性格卻意外被養得釋然很多……或許他原本就應該是這樣的性子吧？
而且大概是在地府工作久了，百態看遍，就越來越豁達……所以！如今的他有仇一般當場報，有氣也要當場撒！
剛才他真的是在說白木熙狡猾嗎？並不是！他就是在找由頭洩憤！！
而白木熙也一動不動的被他磋磨，就他那皮糙肉厚的臉，現在都被捏紅了，包括手臂、腰側也被黎清趁機掐了幾下，估計會變得青紫。
半晌後，黎清也掐夠了，他收回手，挪遠了些上下打量白木熙的樣子，“所以，在我投井之後你又做了什麼？不會是想殉情，然後就自殺了，最後被拖進生還世界的？”
白木熙張了張嘴，正在思考要怎麼回答，然而黎清卻緊接著搖了搖頭，“不對，時間對不上。”
“而且關鍵是，你當時應該還沒對我有過那樣的心思，所以不是殉情……”
白木熙沉默一瞬：重點原來是這個嗎？
不過，也確實是這樣，在那種情況下，他對黎清僅有、也只敢有愧疚。
他連友情這種事情都不敢奢望，還敢去想自已是不是喜歡黎清？如果真是那樣，他會更厭惡自已，恐怕也會膈應到黎清的……
所以，那個時候他和黎清之間的聯絡一直都是比較虛無的，黎清對什麼東西都不在乎，而他是隻在乎黎清又不敢和黎清掛上任何關係，連深想都不敢，因為他知道自已不配。
不過，如果真的仔細考慮這件事，白木熙還是覺得自已是在重逢後才真正喜歡上黎清的。
生前的羈絆只是促使他們相識的第一步，在日後的相處中逐漸瞭解彼此，才是他對黎清產生悸動的真正原因……
“想什麼呢？”黎清‘啪！’的一下捧住白木熙的臉，“怎麼不理我？”
說是‘捧住’，但這力道更像是扇了白木熙兩巴掌……也是這一下才讓白木熙回過神，面上也不禁勾起一抹淺笑。
黎清這樣時不時揍他一兩下的態度反而讓他很高興，黎清心裡有氣，也正在向他發洩，這說明黎清願意給予他補償的機會。
“走神了……”白木熙頂著臉上的巴掌，湊過去親了一下黎清，隨後就實話實說的回答黎清的問題。
“所以，後來你真的死了，還變成了厲鬼？”黎清聽他到一半，眉頭就皺了起來——哪有這樣強行把自已變成厲鬼的？
而且，按理來說白木熙是自願讓家丁把他砍成肉泥的，也不是心懷不甘、被害而亡，怎麼會……黎清想到這兒，便是微微一愣。
雖然不是心懷怨恨，但如果是白木熙對他的執念過深……
黎清抿了抿唇，不再深想，轉而握住了白木熙的手腕，拉著對方就開始上下其手的研究，“你真的是鬼？”
他曾經把鬼氣注入到白木熙的體內過，都沒發現任何異常，白木熙完全就長著一副人類的身軀。
“真的是。”白木熙有些無奈，抓住了黎清亂摸的手，“不過我才說了一半，聽我講完，而且……我跳進枯嚎井後面的事情，與生還世界的起源有關。”
“！”聞此，黎清瞬間打起了精神——他之前就猜測生還世界與枯嚎井有著不淺的關係，現在二人找回記憶，終於能得到確切答案了。
然而，當白木熙將他的後續經歷一五一十的講述完畢，對此有所準備的黎清依然還是被真相震驚了。
事情並不像是他當初所猜想的‘生還世界與枯嚎井有關係’那麼簡單，而是他們如今所處的生還世界，就是枯嚎井的別稱……
“我跳下枯嚎井後才發現，井上與井底完全是兩個世界，雖然有些荒蕪，但枯嚎井內部就像是單獨被開闢出來的空間，也並不是地下世界那樣簡單，因為那裡還有天空……不過，那邊的天空總是灰濛濛的。”
“我當時甚至都猜測過，枯嚎井會不會就是地府的入口，只是那裡的氣息太過渾濁，大多都是靈氣，所以我很快就否定了這個猜測……”
“我不知道你在哪裡，井底的世界也寬闊，我只能先行走在那片土地上，尋找你的蹤跡。”
“我不知道自已走了多久，才遇見了兩三個結伴而行的魂魄。他們很幼小，甚至都不會行走，所以只能漂浮在空中，顯然就是幾個鬼嬰。”
“他們看起來有點慌亂，但是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只知道他們大機率就是被白付裕丟到枯嚎井下的鬼嬰，也有可能知道你的下落，所以我就想攔住他們。”
“但是，我還沒來得及出手，他們就先對我發動了攻擊，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能傳送什麼特殊訊號，這邊一打起來，那邊就又聚集了好些個鬼嬰過來。”
“看著不大點兒，實力倒是不俗，我那時還有些魂體不穩，不好用硃砂，所以就漸漸落了下風。”
“不過，還好有雙尾跟在我身邊幫忙，還從他們的鬼氣中察覺到了你的氣息，我以為他們已經對你造成的傷害，便有些沉不住氣，在失控中還真就和雙尾合力控制住了幾個鬼嬰。”
“本來是想拿他們讓其他鬼嬰冷靜一下，順便詢問你的資訊，沒想到才剛問出口，那些鬼嬰的騷動就更厲害了，嚷著我是那個人的後代，別想讓他們交出黎清之類的話……”
“我在嘈雜的喊聲中聽了半晌，才聽出來那群鬼嬰是把我當成白付裕那邊的人了，畢竟說到底，我這輩子生前還是他的血脈，所以他們才會一上來就對我有如此深的敵意。”
“不過，當時讓我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那些鬼嬰的態度明顯是護著你的……”
“再之後，我勸阻了很久才和他們溝通上，解釋了半天，又有雙尾的幫襯，他們才勉強信我，也和我說出了實情。”
“由於魂體殘缺，井內靈氣渾濁，雖然能保持他們魂體不散，卻也逐漸消磨了他們的神智，使他們成為惡鬼，怨煞之氣也日漸凝實，意識裡只剩下了怨恨和吞噬欲。”
“直到某一天，你從天上墜落，他們憑本能感受到你身上熟悉的氣息，自然就激起了他們的吞噬欲。”
“你的血肉有大半部分都是由他們的魂體與鬼氣飼養成的，所以吞噬你可以很大程度上修補他們的魂體，漸漸的，他們的魂體變得完整，神智受渾濁靈氣的影響也小了很多。”
“但是，在他們徹底恢復神智時，你的肉身已經被他們分食的差不多了，而且也停止了自愈，鬼嬰們發現這一點就慌了神，連忙想辦法，試圖將屬於你的那部分東西還給你。”
“……什麼叫，還給我？”黎清微微一愣，有些迷茫，“我就是在放縱他們吞噬，因為那本來就是屬於他們的。”
白木熙說到這兒本來就有些難受，現在對上黎清迷茫的眼神，心中更是抽痛。
他抬手輕輕揉了揉黎清的頭髮，“因為他們認為，在白付裕手下誕生的你同樣是無辜的，他們甚至把你當成了同類。”
“同類……？”黎清有些不可置信，“他們不知道嗎？我是被他們的鮮血催生的，他們魂體殘缺也是因為我……”
“梨子，那些都是白付裕做的。”白木熙及時中斷了黎清的話語，“不止我這麼認為，那些孩子也這麼認為。”
“他們清楚的記得，是白付裕一點點放幹他們的血，又囚禁了他們的魂體，抽取他們的怨氣與鬼氣，再匯入一個小小的、浸泡在鮮血裡的人類胚胎中。”
“鬼嬰們說，那個時候他們其實能聽到，在白付裕強行將大量的怨氣和鬼氣灌注給那個小小的人類胚胎時，他還在止不住的哭嚎。”
“那聲音中夾雜的痛苦聽起來和他們的哭聲並沒分別。雖然他們看不懂白付裕為什麼要把你浸泡在他們的鮮血中，又抽取他們的怨氣、鬼氣強行灌注在你的體內，但鬼嬰們卻知道，你同樣也是白付裕手下的受害者，只是經受的折磨與他們不同罷了……”
“所以，他們不怪你，也懂你的痛苦，並把你歸為他們的同類，甚至是一直落在白付裕手裡，沒能一起脫離他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