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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殿位於靈山最高的一座山峰，遙遙一望，便好似懸浮在空中的仙台樓閣，寥寥縈繞的神澤，寒氣逼人，讓人敬而遠之。
連伏鳶也是非召不得擅入。
伏鳶御劍停在前殿的觀景臺處，恭恭敬敬對著鳳遲的孤絕的背影跪下來，喚道：“師父。”
鳳遲盤坐在風口當頭，深沉的衣訣翩翩，墨蘭色的髮絲溫和地波動，夕陽下折射出流光溢彩的顏色。
他撫琴的手並未停下，伏鳶只好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哪裡不夠恭敬，惹得師父不高興。
琴音清幽婉轉，明明是舒緩清樂，她偏偏聽得渾身難受，不安分地揉了揉膝蓋。
昭明殿寒氣太盛，她這脆弱的身板可受不住啊！伏鳶埋怨地瞪了一眼鳳遲的背影。
終於，她被凍得齜牙咧嘴，方鼓起勇氣問道：“師父召徒兒來，可是要交代什麼？”
鳳遲雙手止琴，歇了琴音，收了古琴，緩緩站起來，轉身。
逆著光，鳳遲矜貴修長的影子蓋下來，陰影籠住了小小的一團的伏鳶。
他面上是一貫的冷淡，聲音更是冰冷，輕極了，“聽出什麼了麼？”
伏鳶疑惑，嘴巴張了張，不過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發出尾音上揚的一個“啊”字，轉而低聲問：“師父說什麼？”
鳳遲雙眸寒意更盛，略過她，進了屋。
伏鳶連忙爬起來，跪久了，雙腿有些發麻，踉蹌著跟上去。
鳳遲端坐在案几面前，敲了敲案面，語氣幽冷淡如蘭，說：“為師方才彈奏的是安魂曲。”
“噗通”一聲，伏鳶很有眼力勁地跪下去，“師父恕罪，近日忙著練劍，徒兒還未看到這裡。”
鳳遲審視地目光落到她的頭頂，看著怕他縮成小小一團的女孩，目光凝滯，說道：“這是琴譜的第一章。”
伏鳶把頭更低了些，臉上的羞惱的火已經燒到耳尖，無言沉默著。她的目光定在木製地板的縫隙之間，等著聽鳳遲的訓。
頭頂傳來的聲音微冷，“逸則淫，淫則忘善，忘善則噁心生。為師並不是要求你成為聖人，只是你如此倦怠，遲早禍事。”
伏鳶囁嚅：“徒兒知錯，定不會再犯。”
鳳遲答：“你說你近日習劍誤書。”
說到劍法，她最最擅長的，伏鳶總算鬆了口氣，跪直了身板：“請師父指教。”
她召出自己的劍，二話不說便在殿內舞起來。只是不知為何，平日爛熟於心，刻入骨子裡的劍法，一到鳳遲面前就顯得滯澀蹩腳。
余光中，她瞧見鳳遲的長眉微皺，顯然是不悅且不耐。終於在煎熬中舞完了一套劍法，伏鳶收了劍，一下子又像霜打的茄子，蔫巴巴的垂著腦袋。
鳳遲抬手，梵天劍應召而出。冰劍金光大盛，劍氣同鳳遲給人的感覺一樣，冷硬鋒利。
梵天飛到伏鳶面前，鳳遲好整以暇坐在案几前，淡淡說：“拿著，為師只教一遍。”
伏鳶遲疑地握住梵天劍，嘶——好冷！待她適應了一會兒，梵天劍身帶著她動起來，速度之快晃出虛影，劍勢銳利卻並無殺氣。
一套劍法下來，伏鳶已經是滿頭大汗。
兩人一靜一動。
梵天舞動帶起陣陣呼嘯，尚未引起鳳遲的半點注意。
鳳遲垂眸，並未瞧她，只是專注地煮茶，動作優雅流利，隨後給自己倒了杯茶，送入薄唇邊，抿了口清茶。
末了。
伏鳶雙手拖著梵天，弓腰將劍遞到鳳遲面前，姿態可為十足地恭敬。
“多謝師父賜教。”
鳳遲漫不經心抬眼，右手一撫劍身，金光回身，說：“你回去吧。”
如蒙大赦，伏鳶飛快逃離昭明殿。
夜色無邊，走在幽深竹林小徑，伏鳶又想起第一次見鳳遲的場景。
那時她睜開第一眼，就瞧見了鳳遲。
那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那樣憔悴的鳳遲，眼眶熬得通紅，表情肅穆得有些可怕。
見她醒來，鳳遲又是驚喜又是錯愕，但是不過須臾便平靜了，只是那雙目仍舊溼紅，開口便是問她：“可還記得什麼？”
伏鳶呆滯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赤身裸體泡在藥池裡，緩緩搖頭。
鳳遲說：“你叫伏鳶，從今日起，便拜入我鳳遲門下。”
伏鳶後知後覺有些羞紅了臉，但還是聽話地喚了聲“師父”。
不過鳳遲好似並未察覺她的異樣，伸手往她天靈蓋上探了探，好半晌，他才鬆懈下來，變出個好看的瓷瓶子，叮囑她：“這個藥丸，每日一顆，吃夠一百日。可記住了？”
伏鳶點點頭。
她那時覺得自己好像忘了許多事情。就比如有時候吧，她同門中弟子談到小時候，她的腦子卻沒有任何關於她兒時的記憶。
她的記憶，只有十五六歲之後的，至於如今，她還是保持著十五六歲的模樣。靈山藥宗宗主古尤對此很是稀奇，覺得她居然天生不老，凡人要靠修煉到一定階段才能保持容貌不變。
不過她也不是個執拗的人，不記得就不記得吧，如今的生活很好啊。自那以後，再見到鳳遲，他便總是一副說生人勿近的樣子，彷彿初見時他的失態只是她的錯覺。
今夜的月亮很圓，玉盤似的懸於蒼穹，微涼的夜風吹過，竹林便發出“沙沙”的聲響，伏鳶打了個冷噤，加快了步子。
回到外門弟子的寢居時，還不算太晚，隔壁的桑月還點著兩三盞燈。伏鳶目光停留片刻，轉身，推門進入黑暗中，簡單地梳洗了便躺進溫暖的被窩。
真是很有緣分，桑月的寢居竟然在她旁邊。不過今日受梵天劍折磨，太累了些，明日再拜訪一下這個新鄰居吧，她這樣想著，便心安地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樂宗宗主燕華尊者，按照慣例，搖著鈴鐺，吵醒還在睡夢中捉雞烤雞，準備下嘴的伏鳶。
伏鳶暴躁地抓了抓自個兒凌亂的頭髮，無奈下了床。給自己紮了個半披散頭髮的雲髻，帶上了一小包零嘴，推開門。
與此同時，桑月也開了們，朝著她溫柔一笑，明媚得像旭日東昇的晨光。
伏鳶頷首，禮貌地打招呼：“早。”
今日測入門弟子的靈根，她正好去吃著零嘴看美男美女。不過現在看來，她已經見到入門弟子中最好看的人了。
桑月走過去，溫和地說：“阿鳶，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