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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內。
聽到福安公公的話。
楚衍似乎被釘在了原地。
過了很久，他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你說什麼？”
福安公公便誠惶誠恐地回道：
“奴才說曾見過畫上人。”
楚衍拿起手邊的畫卷，再次確認：“你認得她？”
福安便點點頭。
楚衍沉默了片刻問道：“她是誰，在哪？”
“回陛下，她乃是福成苑的一名灑掃宮女，入宮前名喚陳蠻，在宮裡便得了個名叫阿蠻。”
“阿蠻……”
楚眼眸中漸漸沉了下來，骨節分明的右手此時因為攥得太緊有些發白。
聲音中已辨別不出情緒：“帶朕去看看。”
……
此時正值春日，氣候宜人，還有陣陣的微風。
阿蠻最喜歡在這種天氣幹活了。
不容易出汗，也不會太冷。
她嘴上還輕聲地哼著小曲，將院內地上的落花都清掃整齊。
這邊宮殿偏遠，宮中人也少，平日沒什麼人會過來，只是她仍然會一絲不苟地做好自己每天的工作。
阿蠻覺得挺幸福的。
外頭都說這宮裡如何如何危險，每天死多少人，可那都不是真的。
雖然沒見過陛下，但翠梅姐姐、春秀姐姐還有其他的公公嬤嬤們，人都很好，特別照顧她。
她神色稍暗，不像在家裡，從記事起她就清楚地意識到，所有的愛都給了弟弟。
將她送進宮也是為了存上點銀子留給他。
她搖搖頭，不再想那些往事，只是愈加專心地做好手中的活。
風輕輕吹動著樹梢，小鳥的叫聲也顯得格外清脆。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阿蠻沒有發現，院外多了兩人，其中——
楚衍面上神色難辨。
這個地方……他很久都沒有再踏足過了。
他向前面望去，緊挨著這院子的，是一處破敗的宮殿，他下令任何人不準靠近的地方，便是他曾經被囚禁的乾西四所。
他有些恍惚，原來已經好多年了。
福安公公輕聲道：“院中那名小宮女便是阿蠻，可要喚她來面聖？”
楚衍搖搖頭。
他只是靜靜站在此處。
這小院他從未來過，但竟然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阿蠻似乎是打掃完畢了，她嫻熟又幹練地拿上所有清掃工具，整理好之後，腳步匆匆走出小院外。
只是剛跨出門，她便頓在了原地。
那是福安公公？
那公公身邊那位——
陛下怎麼會突然來此處！
她急忙行禮，手中的大掃帚也掉落在地。
阿蠻嚇得有些緊張，低頭等待時還在思考，她這算是御前失儀嗎？
出乎意料的，楚衍只是輕輕開口：
“起來吧。”
這是阿蠻第一次見到陛下。
腦海裡首先浮現的便是：好年輕！
楚衍盯著她，寬大的衣袖下手指已不自覺掐入了手掌。
沒錯，就是這個臉。
和夢中一模一樣的臉。
算不得多麼出奇的貌美，只是圓圓的很討喜可愛。
但他的心卻一寸寸冷了下去。
這算是找到了嗎？
終於找到了——可是。
為何他心中一點感覺都沒有……
沒有興奮，沒有欣喜，她的面孔無比熟悉，但又好像只是一個陌生人。
楚衍有些茫然，他曾經設想過很多次，倘若找到夢中女子，他必定傾盡所有護她周全，所有的願望他都會為她實現。
可是——
她不是她。
她是她，可她又不是她。
他怔怔地呆在原地，連阿蠻行禮告辭了都沒有發現。
等回過神，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楚衍更加確信了。
她不是她。
他沉默著轉身，又回了寢殿內。
坐在桌前，心中思緒雜亂萬分，楚衍索性閉眼不再去想。
福安公公伺侯在身旁，猶豫著要不要開口稟報。
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陛下——”
楚衍睜開眼，血絲遍佈眼球，顯得十分疲憊。
他聲音很輕：“若無要緊事，便退下吧。”
福安公公欲言又止。
見他這樣，楚衍嘆口氣問道：“何事？”
“是信鴿送來了滿大人的信——”
楚衍轉頭看向他。
“滿大人的信？”
福安公公趕緊將信紙呈上。
薄薄兩張，字也不多。
楚衍揉了揉眉心，打起精神，接過後細細閱讀。
其實透過暗衛，他早就知道滿瓊此刻已經抵達了萬州。
果然，滿瓊在信中彙報了一路上的經歷，談起見過的人，還特意介紹了一位名叫沈思的女子。
雖然盡力文鄒鄒地遣詞用句，但楚衍還是能感覺到，潛藏在每句話下面的雀躍。
楚衍翻過頁，滿大人又說自己前日做了噩夢，更體會到他平日的不易，希望他能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活個千秋萬載。
楚衍讀到此處，不免失笑，滿大人的吹捧何時變得如此拙劣。
不過——他認真回憶，又好像一直都是這樣拙劣。
福安在一側看著楚衍的表情變化，心中的大石頭也稍微落下地。
感謝萬能的滿大人，這殿內持續的低氣壓終是散去了一些。
楚衍很快便讀完了，他看見落款，不免有些空蕩蕩的失落。
算算日子，大概還有一個多月才能回京。
這一個多月，她又會去多少地方，認識多少人？
周大人陪著她，兩人又會商量出什麼新點子……
他翻到開頭，再仔細看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的資訊之後。
目光就一直停留在最後兩句上。
“世事浮雲何足問，不如高臥且加餐。”
這幾日的陰霾似乎也漸漸消去，他放下手中的信。
輕聲吩咐道：“福安，傳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