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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七手八腳地把商增從地上扶起來，她卻扶著左胳膊嗷嗷地叫：“哎喲喲，疼疼疼疼疼！完了完了，骨頭斷了！”
師曉蘭和晉涼不敢怠慢，連忙叫了個救護車，等車的工夫晉涼趕緊給幾個措手不及的年邁同事叫上計程車，囑咐司機一定把這群老人安全送回家去。
幾個老頭老太坐上了計程車，還不放心地從車窗裡探出腦袋：“小商她……看樣子摔得不輕啊。你倆可千萬把她伺候好啊！”
晉涼：“放心吧我伺候人伺候了一輩子了，況且現在商姐已經是我媽了。你們快回去吧。”
在救護車上的時候師曉蘭還疑心商增只是脫臼，覺得小題大做，可是晉涼已經開始給親哥晉燃打電話叫他幫忙安排住院和手術了。果不其然，到了醫院掛了急診拍了X光片，才發現商增這一跤跌得可不輕，整個左上臂的骨頭碎成好幾截，肱骨關節頭直接碎成一堆渣。醫生連稱好險，說萬一鎖骨也跟著懟碎了戳到血管，那麻煩可就大了！
師曉蘭聽到這兒，嚇得後脊樑都直冒冷汗：“媽，你怎麼跌得這麼狠哪！”她感覺雙腳發軟，手都不由自主在抖。
已是祖縣人民醫院副院長的晉燃接了弟弟的求救電話十分重視，親自開車到醫院跟他們會和。研究了商增的病情之後，他當下拍了板：“阿姨這個手術，咱祖縣的醫院做不了，你得去省城的醫院。那邊的人和病房我去聯絡，我們這邊派救護車，馬上把你送過去。”
“省城？”吊著一條胳膊痛不欲生的商增聽到這個說法，更加哀傷，深深地嘆了口氣——人哪，到底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這會兒嘆口氣，胳膊都疼！她下了很大的決心，對師曉蘭說：“給你大姨打電話，讓她給我安排安排。出了這事，她不能再不搭理我了。”
醫院的救護車很快準備妥當。晉涼剛要跟著上車，師曉蘭攔住了他。她揉一揉已經泛紅的眼睛，還是說道：“老晉，你今天別跟著去了，我媽手術陪床，你一男的也幫不上啥，再說你還要上班呢。這次事發突然，很多東西也沒準備，我跟我媽先到省城去，你回去收拾收拾，有些重要東西還有貼身換洗的衣服啥的，你去收拾出來給我們快遞過去。省城那邊，我大姨會接應，有什麼緊急情況，我再跟你聯絡。還有，”她頓了頓，說：“我閨女婧婧，我本來跟她說好明天接她到我這兒來，現在……你跟她爹說說吧，這個情況了，孩子先在他那邊放幾天。”
晉涼答應：“好。這些事你就別操心了。我會安排好的。”
祖縣派出的救護車連夜把商增母女拉走了。晉涼目送她們離開，已是半夜。這本該是他的新婚之夜。此刻他感到疲憊卻又不想馬上回到空無一人的家。他站在空曠的醫院門口，摸出一支菸，默默地抽著。
晉燃折騰了一通，開著車準備回家，卻見弟弟正在自家醫院門口抽菸發愣，連忙把車開到他跟前：“小涼，這麼晚了，你家也沒個人，你今晚跟我回家吧。”
晉涼把抽了一半的菸頭丟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好。正好我還沒見見你家孫子呢。”
坐在副駕駛上的晉涼，一直扭頭看著醫院的方向。晉燃問：“你看啥呢。”
晉涼：“我看醫院啊。我好多年沒怎麼進醫院了。果慧走之前幾年，老在醫院裡泡著。她走了以後，我就不怎麼來了。剛才在那兒，我就想起她，我心裡那種心慌害怕的感覺，就又來了……”
醫者晉燃看慣生死：“果慧走了這麼多年，你也該走出來了。現在都再婚了，那些事，不要再想了。人啊，還是該向前看啊。”
這一夜晉涼跟著晉燃回家睡了一晚——當然沒有見到哥哥的孫子。這年頭，在狐狸灣這種到處都是空房子的地方，沒有哪個兒女跟爹媽擠在一套房子裡住，即便爹媽住的是別墅。晉燃副院長，是跟商增住在同一別墅區的鄰居。新丈母孃的房子近在咫尺，可是晉涼守口如瓶。晉涼這一輩子，嘴巴緊可以說是他的一項重大優點。不論歸屬於哪個小集體，任何內部的流言私事，到了晉涼這裡，就會到此為止，再不外傳，他知道了也當不知道一樣，任誰問也不會散出去半個字。他就像一截堤壩，把什麼事都給堵住了。他就若無其事地先陪哥哥聊了兩句，就在客房洗洗睡了，第二天跟著哥哥去了侄兒家看侄孫子。
晉燃的長孫出生不過五六天，由月嫂抱著出來給二爺爺晉涼亮相。這個天數的新生兒眉眼都沒長開，像個大老鼠一樣不好看，表情也傻愣愣的看著不太聰明的樣子。親爺爺晉燃看著親孫子，兩隻老眼都閃著璀璨的光芒。晉涼麵對這樣稚嫩脆弱的生命卻十分陌生。啊，原來人之初，是這樣的啊。人家已經有了孫輩，他可是連子女都沒有親生的啊。
這個胖小子突然憋紅了臉哭了起來，月嫂連忙抱著他回房間找他媽去了。晉涼感覺手足無措，急於逃離這個與自己格格不入的環境，他連忙從兜裡掏出昨晚才收的還沒來得及焐熱的結婚紅包，紅包上用簽字筆寫的新婚快樂他也強行裝作沒看見：“哥，恭喜你得了大孫子！咱家的香火有人繼承了，回頭你可上柱香好好跟咱爸說說，那啥，我得回去給我新丈母孃收拾東西快遞到省城去了！”
商增想得明白，離開了祖縣地界兒，晉燃就基本上不太好使了。尤其到了省城，那還得靠自個兒親姐姐商檢。商檢退休前是某職能部門省廳的巡視員，還算有些人脈關係，在親妹妹受了骨折重傷的危急時刻，她還是挺身而出為妹妹解決了病房問題，並且為她協調安排了較早的手術日期。
師曉蘭陪著商增前腳住進醫院，晉涼寄來的快遞後腳就到了。近處又有商檢幫著協調安排，倒是沒有什麼缺少的。手術當天，商檢親自到了醫院陪伴外甥女師曉蘭等待商檢。然而這場手術實在是複雜，商檢到達手術室外的時候師曉蘭已經在凳子上枯坐了四個小時，商檢陪著她又坐了一個小時，手術室外閉路電視上商增的名字後頭仍然顯示著“手術中”字樣。
雖說是親大姨和親外甥，而且這個大姨跟親媽還是同卵雙胞胎，一模一樣的基因序列，可是師曉蘭跟商檢其實一點也不熟。不在同一個成熟，見面機會少，電話也不怎麼打，互相存著對方的微信電話已是社交極限。兩人尷尬地互相聊了一個小時，話題就逐漸枯竭了。商檢說著說著，終於引爆了一顆雷：“蘭蘭，你那個弟弟，是不是最近要結婚了？你看你們姐弟倆，結婚也趕前後腳。”
師曉蘭打了兩句哈哈：“他啊……才剛訂婚，辦婚禮怎麼也得三四個月以後吧。日子過得也是快，他都二十五六歲了。”
商檢繼續說道：“他也是可憐，出生才多久啊，個把月？就沒了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