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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青川完成白天所有的行程，已經是晚上七點多。
傍晚的晚霞是微醺的酡紅色，驚黃駭藍奼紫嫣粉交織糅雜在一起，鋪天蓋地，攜帶翻湧的雲朵擁抱城市。燈火已經逐步亮起，天橋上是急著歸家的行人，不遠處的步行街有食物的香氣和小販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汽車鳴笛，人聲交錯，霓虹繁華，
秦青川站在公交車站臺上有一瞬間失了神。
這是她索取營養而奮力生長的世界。
“滴——學生卡。”
坐在最後的座位角落裡，秦青川放空自己。
每一天都是忙忙碌碌，月光升起又墜落，太陽日復一日。各人都有各人的遠山，這世界也不過是世人咬緊牙關自吞苦難，嚐遍酷暑嚴寒後的冷暖自知。
“Baby take my hand.”
“I want you to be my husband.”
“Cause you ’re my Iron Man.”
“And I love you 3000.......”手機鈴聲響起，秦青川沒看就順手接起。
“你好，哪位？”
“是我。”爽朗的男聲在電話另一頭響起，是許明月。
“怎麼突然想起來和我打電話？”
“我今天看見你了，在廣場三樓。你行程又排這麼滿？”許明月在床上給秦青川打電話，寢室裡只有他和吳滄霆，其他人都出去了，吳滄霆在洗浴聽不見，許明月不自覺的把聲音放大了些：“你是不是又只吃一點點東西然後又到處趕課，早和你說過了吃那麼熱量高的東西不行，你自己什麼胃你不清楚嗎？”
“我哪時候不這樣？反正橫豎都是死，無所謂。”秦青川一副擺爛樣。
“我說，你真的要走藝術嗎。”許明月在床上翻了個身，裹著被子聲音悶悶的。
“你這什麼話。我都高二了，下學期馬上去集訓了。”秦青川微微皺眉，並不滿意許明月的提問。
“我想問你，你真的願意拉一輩子小提琴嗎？你真的熱愛音樂嗎？”
“......”
秦青川將電話拿開了點，有些沉默。捫心自問，她從小到大沒有很熱愛的東西，學琴，畫畫，書法，寫作，所有的一切只是在媽媽說：“多學一些沒壞處，技多不壓身。”的驅使下去完成的。並不討厭，只是無聊時比別人多了一點消遣的方式。看起來有些光環加持，出演一部名叫“乖乖女養成記”的家庭劇罷了。前十六年唯一的叛逆時刻就是據理力爭選擇藝術賽道，但是為什麼這麼堅定的選擇音樂，她也不記得了。
“秦青川，你說過你想去上海呢。那你為什麼想去。”
許明月等了好久也不見她說話，又接著問。
“你對自己的未來是迷茫的，這樣的你怎麼走下去。”
“我記得你上一次的理綜只有136分，理綜滿分300你只有百分之四十五。數學更是差的離譜，不到七十分。”
“每天馬不停蹄的轉，上課，練琴，學習，你痛苦，焦慮，心神不安，可你痛苦的來源呢？”
“秦青川，你最開始考上來一中的時候在平行班也是排前幾的。”
“人人都有自己的山海，可你呢。秦青川，你呢？”許明月的提問振聾發聵。秦青川啞然，說不出話。
“即將到站：碧湖小區。請下車的乘客提前做好準備......”
“快點回家吧，不早了。我沒有責怪你，我只是在想，我們是朋友嗎。如果是的話，為什麼我看不懂你。”
許明月掛了電話，秦青川下車了。路燈昏黃，把她的影子拉的好長。秦青川走的很慢，慢到路邊的貓貓都能彎道超車。
“回來了？放下東西去洗手吃飯。”秦母在客廳裡寫教案，飯桌上是留下的飯菜，有些涼了。
“吃飯了去洗澡，剛剛補習班鍾老師給我發了三套試題我已經列印出來了，他讓你今晚做了明天拿去給他看。”
“嗯。”
秦青川像機器人一樣走完流程，吃飯，洗澡，做題，忙到深夜十一點。
秦母端來一杯熱牛奶：“儂喝杯奶晚上好睡覺，媽先睡了。儂不要搞得太晚。”
“好。”
熱氣升騰，在燈光下的細小水珠跳躍翻滾，無拘無束。秦青川覺得有些累了，站起身來活動。瞥到身後的書櫃，走上前去。
書櫃很大很高，是秦母為了她上高中特意定製的，最上兩層擺滿了她的獎盃和證書。下面都是她的課外書，琴譜，畫冊和字帖。《百年孤獨》《浮生六記》《時間簡史》《聊齋志異》......秦青川沒有固定喜歡看的型別，覺得好玩就會看，所以各種型別的書都有，且都是名著或者典讀之類的，她從來不看網文，一是覺得無聊，二是秦母不讓。最下一層是她的相簿還有一些從小到大收集的禮物或者是紀念品，用相框裱起來的一張是她，顏曉霽，許明月三人的合照。
秦青川突然想到，顏曉霽的生日快到了。
“喂，曉啊。”
“妹寶怎麼了？”顏曉霽比她大一歲，明明自己比她矮上半個頭偏偏要叫她妹寶，偏偏顏曉霽還是甜美掛的，旁人看了只覺得奇怪。
“沒什麼，你生日想要什麼禮物？”
“不太懂唉，最近沒什麼想要的，你看著買好啦。”顏曉霽說。
“嗯......”秦青川抿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猛然想到許明月今天的話。
“曉啊，你當時怎麼就學藝術了呢？”
“因為我文化很差啊。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從小就背書背的很慢，不管是文科還是理科我都學的不行。”
是的，顏曉霽從小記憶力就是慢半拍。初中英語範文一百多詞，秦青川讀個兩三遍就記了個七七八八，顏曉霽可能要花上一個小時還多，甚至還背不利索，磕磕絆絆的。
“那你喜歡彈鋼琴嗎？”
“討生計的東西，喜不喜歡很重要嗎？那是吃飯的傢伙事，不喜歡也要堅持。”
月亮很高，很亮。
學校
許明月自掛了電話以後，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吳滄霆已經洗完衣服了他還是沒動靜，覺得詭異，吳滄霆爬上梯子就看到許明月魂不守舍的鹹魚樣。
“怎麼滴，失戀了？”
“不是。不好說，但是就是難受。”許明月用被子矇住頭，像個鴕鳥。
“讓個位置，我來聽聽。”
“我想喝RIO。”許明月探頭。
“神經病。”吳滄霆一掌拍在許明月頭上，“我去櫃子裡拿。”
“嘿嘿嘿。”
許明月裹著被子坐了起來，等著吳滄霆上來。
一中是半軍事化管理，低酒精含量的飲料絕對不可能存在於學校超市中，但是這個年紀的男生躁動的很，自己偷摸著藏也見怪不怪了。
吳滄霆拿了四瓶上來，丟在床上，率先拉開一瓶喝了一口：“說吧，怎麼個事。”
許明月也開了一瓶，灌了好幾口下去人也醒了不少，像倒豆子一樣咕咕叨叨的說著。
“就這？”吳滄霆聽完後，挑起眉有些無語：“你擔心這麼多像個老媽子一樣。她自己的選擇你就讓她去啊管那麼多幹什麼，既然你是她朋友就應該支援她而不是質疑她好嗎，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
“我只是覺得很可惜......秦青川腦子又不差......”許明月又灌下一瓶，打了個悶嗝，腦袋有點暈暈的。
“尊重他人命運。少管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喜歡人家。”
“也不是......唉我也說不清，就是我覺得看不懂她。”許明月長嘆一口氣。
“許明月，說點不該說的啊。”吳滄霆壓低了聲音，有些小心翼翼，“我覺得你有點太依賴別人，準確點說你太依賴秦青川。”
“怎麼可能？我們又不是情侶？”
“不是那種依賴，我覺得你們兩個平時相處就有點像秦青川事事都順著你，像小貓順毛似的。雖然你倆經常拌嘴像小學生，但是最後都是秦青川讓步，你不覺得嗎。”
“不太能吧。我脾氣挺好的啊？”許明月說這話時摸摸鼻子有些心虛，心裡也覺得吳滄霆說的好像是這麼回事。
許明月的父母常年在外經商，打小起許明月就是一個人住，許父許母每個月會定期匯款給他，還特地請保姆照顧。在伍城這樣的十八線小城市許明月絕對算得上是少爺掛的，出門有私家車，住的是複式獨棟別墅。缺少父母的陪伴所以許明月小時候性格不好，喜歡大吵大鬧摔東西，他的父母為了讓他安靜些，四歲送他去學鋼琴，得以結識秦青川和顏曉霽。說起來三個人裡許明月還是覺得和秦青川更親些，因為秦青川和他類似，家庭是有缺陷的，所以得到的愛不完整。顏曉霽不是，家庭和睦幸福。性格上也像，孤僻。秦青川不愛說話但能包容一切，甚至能把許明月這少爺脾氣治的服服帖帖。許家父母感激不盡，逢年過節的時候甚至都會給秦家和顏家送上問候以感謝他們對逆子的照顧。許明月甚至和她們在一起的時間比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還要多。
“你脾氣好？得了吧你，遇事不爽先問候祖宗十八代，每天像個定時炸彈一碰就炸，尚有不順心就擺臉撒手不幹，還愛使喚人，我有時候都想給你兩拳。”吳滄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真的假的，我都沒感覺。”
“你當然沒感覺，因為是你使喚別人。”吳滄霆伸出手：“我給你覆盤一下啊，高一你考試不帶文具，跑去十三考場和秦青川借；參加數學競賽不帶准考證，還有二十分鐘發車的時候讓秦青川上教室幫你找還要給你送；你生日說想要手工賀卡秦青川親自畫了個風琴本；高二......”
許明月聽的一愣一愣的，連忙伸手打住：“你怎麼記的比我還清楚？”
“你不愛和女生玩，身邊就那幾個熟面孔，看久了就記住了。而且你每次使喚人家還要和人家頂嘴，真不是我說你，真就是嬌嬌貴貴的大少爺脾氣。”
“我對她也不算差啊！她生日我還送化妝品玩偶手辦什麼的，她還愛看動漫我還特意給她定製她推的同人谷嘞......”許明月越說越小聲。
“那她使喚過你嗎？”吳滄霆丟擲靈魂一擊。
“好像真沒有哦。”
“我就說吧，大少爺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人家比你小一歲都這麼成熟能獨當一面，你像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吳滄霆將手上的果汁酒一飲而盡，丟擲一個弧線，準確落在垃圾簍中。
“......”好氣，但是無法反駁。
風吹進來了，清涼的，是秋天的味道，像橘子味的果汁酒。
月亮彎彎，慢慢的爬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