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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醫院燈火通明。
陸雲桑等候在門口,看見陸司昭過來,忙不迭迎上去,表情如臨大敵:
“準確的說不叫割腕,左手手腕處有道很淺的紅痕,連皮都沒破。
不過馮海堂打算藉此施壓,逼迫你和他女兒結婚。現在人在病房等你呢,爸也在。”
陸雲桑瞥了眼弟弟深邃的輪廓,心想,那一家子真不要臉,都什麼社會了,還想強取豪奪。
阿昭要是不答應,估計又得拿她醫院的工作威脅。
想到這,她一臉嚴肅地說:
“我大不了不當醫生了,隨便找個廠上班他總奈何不了我!”
陸司昭大步流星跨上樓梯,輕飄飄掃她一眼,“他沒法威脅誰,這件事到今晚為止。”
“……”什麼意思?
陸雲桑瞪大眼睛,小跑著跟了上去。
天氣說變就變。
下午還是晴空萬里,這會兒突然起了陣妖風,將虛掩的房門吹砸到牆壁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怎麼起風了,爸,你快把門關上吧。”
在馮曼曼的撒嬌聲中,馮海堂快步踱步到門口,正要關門,一抬眼,撞見走進來的陸司昭。
屋外風聲呼嘯。
狂風吹得庭院的樹枝獵獵作響,吹得男人衣袂飄飄,一頭短髮從後往前凌亂地翻飛著,但絲毫不影響陸司昭的氣質。
碎髮下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談不上生氣,目光淡薄,正居高臨下地望著馮海堂,眼神裡不似以往那般冷漠不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彷彿在……
在注視一灘再也泛不起波瀾的死水。
馮海堂被自己腦海裡陡然冒出的形容詞嚇了一跳。
多年的官場生涯讓他早已不會情緒外露,他側開身子讓陸司昭進來,閉上房門,不急不緩開口:
“小陸廠長來了,算起來我們也有些日子未見了。”
馮曼曼眼睛一亮,捏著嗓子嗲聲嗲氣地喊了聲:“司昭哥!”
後者視而不見,淡淡掃了眼坐在旁邊的陸父,語氣不太好:
“還能下地去別的病房串門,我看您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不如今晚就出院吧。”
“……”聞言,陸父匪夷所思地瞪他一眼。
這小子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是他想過來探病嗎,還不是被逼的。
有外人在,陸父沒像往常那般嚴肅,端坐在椅子上,徵詢道:
“剛才馮書記已經提親了,難得曼曼不嫌棄咱家貧寒,阿昭,我看這件事就這麼定……”
“這件事定不了。”陸司昭打斷他,緩緩轉頭看向馮海堂,一字一句道,“馮躍進同志,你說呢。”
馮躍進三個字無異於驚天炸雷,
馮海堂心中一凜,但反應很快,轉瞬就從驚愕與慌亂中恢復如常,拍拍陸司昭的肩,溫和道:
“小陸,誰是馮躍進?”
話音未落,陸司昭突然出手,攥住搭在肩上的那隻手腕,用力往背後一掰!
公安擒拿罪犯的標準動作!
馮海堂始料未及,吃痛叫了一聲,比起疼痛,更多的是鋪天蓋地的羞辱感!
多年身居高位養尊處優,多是別人對他唯唯諾諾,哪裡被人這麼待過?!
“小陸!你幹什麼!還不放開!”他沉著臉,厲聲喝道。
“司昭哥!”眼前的景象太過震驚,馮曼曼顧不得裝病了,倏地從床上下來,一把抱住陸司昭的胳膊,又急又氣道,“你別生氣了,我沒割腕,我我我就是想……”
陸司昭一動不動,伴著他手上加重力道,馮海堂又是一聲悶哼。
馮曼曼完全搞不清狀況,急得眼淚都出來了,跺腳道:
“哎!司昭哥,我不逼你就是了,你快鬆開手給我爸道個歉吧。”
“滾!”
陸司昭臉色陰沉,字字如鐵錘般砸過去:
“馮躍進!你盜用大學名額就算了,還弄瘋馮海堂,害死他父母!天網恢恢,你以為這輩子可以這麼躲過去?”
空氣有一瞬間的死寂。
陸父剛從懵怔中回過神來,又被這句話震得跌坐回椅子裡。
馮躍進臉上的血色驀地褪去,他狼狽擰過頭,死死盯著身後男人,目光凝成一股滔天的殺意:
“小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
“他當然知道!”
下一秒,房門被從外面推開,一位穿著軍裝,渾身透著威儀的軍人出現在眾人視野。
看見來人,馮躍進臉色肉眼可見地灰敗下去,如同窗外被狂風捲斷的樹枝,搖晃兩下,跪倒在地。
他囁嚅著蒼白的嘴唇,哆哆嗦嗦地喊了聲:“首…首長……?”
“馮躍進!你可知罪?”首長立在門口,目光如鷹。
“我我我我……”望著男人手裡出示的逮捕令,馮躍進最後一點希望落空,身體每個細胞好似都被抽乾力氣,忍不住匍匐在地上捂住臉絕望地痛哭起來。
首長沒再看他,朝身後揮手喝道:“把人帶走!”
“是!”
“爸!!!”
馮曼曼眼看父親被戴上手銬死狗似的拖走,立馬慌了神,衝過去對著首長撒潑般又踢又打:
“你個死老頭是誰啊,憑什麼抓我爸!我要告訴我外公,叫他把你們都抓了關進去!”
“曼曼!你快住手!住手啊!!”
馮躍進垂下去的腦袋再次抬起,顧不得自己處境,掙脫著想要衝過來抱住她,奈何雙臂已被公安死死扣住。
首長擺擺手,示意上來捉拿馮曼曼的公安退下,沉聲道:
“小姑娘,年紀輕輕就跟你父親學會以權壓人了。我不妨告訴你,你外公恐怕整個晚年都要在牢獄裡度過了。”
“你個死老頭!你才在牢裡度過!”從小被嬌寵長大的馮曼曼哪裡知道什麼叫畏懼,還在又哭又鬧大放厥詞,“你叫什麼名字!我要讓張叔叔緝拿你!”
“我叫唐城!”首長臉色一沉,命令道,“把她一併帶走!”
“是!”
“你們放開我!司昭哥!司昭哥救我!!我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吱呀——
房門合上。
瞬間將馮曼曼淒厲的哭喊聲隔絕了。
首長拍拍陸司昭的胳膊,轉向陸父,雙腿併攏,朝他敬禮:“老哥,感謝你為祖國培育了一位好戰士!”
陸父下意識“啊”了聲,整個人還未從巨大的驚愕中緩過神來,噌地一下站直了。
他可不是不諳世事的馮曼曼,從唐城剛進來那刻起,看肩上的徽章就明白了這位首長的身份。
但越是明白,就越是覺得不可思議。
這麼大的官,怎麼就突然出現在這裡了??
他呆呆地看看自己兒子,又看看唐城,沒法形容此刻內心的驚濤駭浪。
“這是我以前在部隊的老首長。”陸司昭淡淡解釋。
唐城敬禮的手沒落,接話道:
“是我的失誤,讓陸團長在戰場斷了條腿。老哥,今天藉著這個機會當面向您賠罪!”
陸父思緒被這句話帶回到建國後唯一一場,也是慘烈程度直逼三八線戰爭的回憶中。
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敵方投入十幾萬兵力,炮兵轟,步兵衝,毒氣彈,戰略高領在雙方來回拉鋸,陸司昭率領的整個團都打光了。
最後殲敵五萬餘人,我們勝利了,勝得極其慘烈……
親眼目睹平日並肩作戰的同志成了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陸司昭心裡出了問題,很長一段時間走不出來,戰後沒有接受升職調令,申請退伍回到南城。
屋內三人都緘默不語。
良久後,陸父目光落在兒子看不出異常的右腿上,唏噓不已:
“斷條腿算什麼,能活下來就是幸運。再說了,當兵就是為了保家衛國,這是他應該做的。”
比起他的腿,他其實更擔心的是陸司昭內心那塊傷疤有沒有痊癒。
這一年來,家裡無人敢提邊境兩字,這大概也是馮躍進父女前幾次上竄下跳,陸司昭也沒有去找他首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