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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夏瑤為了加快維修進度，讓何廠長把其他維修人員也叫了進來。兩人一組，她負責指出裝置所在問題，更換零部件部分則由維修人員完成。
於是，在下午四點左右，提前完成了全部拖拉機的修護工作。
“哎呀，夏師傅這幾天真是讓我大開眼界！長江後浪推前浪啊，不服老不行。”
何廠長原本動過想將夏瑤留下當技術部經理的念頭，不過，瞥了眼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周衛民，又把這個想法強行嚥了下去。
做人，不能卸磨殺驢。
當然，這句話的前提是這頭驢勉強還能發揮作用，並且聽話。
夏瑤收了餘下的一百五十元尾款，與何廠長客套地寒暄了幾句話後，依舊坐上徐軍開的廠車駛離了東風拖拉機廠。
晚上還不覺得，大白天開著拖拉機上街實在太過顯目了。
路上除了偶爾一趟公交，連腳踏車都不多，拖拉機震耳欲聾的引擎聲蓋過人群的喧囂和車水馬龍，幾乎讓整條街的人都看了過來。
一圈圈青煙從車頭上的煙囪裡滾滾而出，想升空又被吹散。
夏瑤很不習慣這種“萬千目光集於一身”的感覺，看見前面的供銷社忙不迭讓徐軍停了車。
“我進去買點東西，徐大哥在這稍微等我下。”
“好呢，不著急，小夏你慢慢挑，”徐軍坐在那坦然接受著眾人的目光，笑得老謀深算，“圍觀的人多才好呢，這相當於免費給我們廠宣傳廣告。”
“各位大爺大媽叔叔嬸嬸們，這是我們廠今年新推出的東風—4型手扶拖拉機，皮實耐用，價格實惠，馬力足，拉個幾百斤的沙子、磚頭絕對沒問題！”
“……”
走進供銷社，夏瑤直奔櫃檯掃貨，買了兩包大前門，三個髮箍，兩套內衣內褲，兩件女士襯衣，最後還買了包奶糖。
從供銷社出來，夏瑤想將煙塞給徐軍，卻見一人一車早已被圍得水洩不通，外圍的小孩不幹了，哭著鬧著要上去坐車車。
“這開機啊非常簡單，我教你們，先把變速桿拉到空檔，然後呢，左手按住減壓手柄，右手握住手搖柄哐哐哐哐幾下，再鬆開左手，猛力搖幾下，車就啟動了，保證一學就會！
農忙時，車後面掛上犁耙就能下地刨地，掛上石滾就能打場，平時掛個車斗上了路就能跑運輸，水泥鋼筋隨便拉。簡單實用，使勁糙！”
隔著裡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人，還能聽見徐軍極具煽動性的吆喝聲。
人太多，夏瑤放棄了眾目睽睽下拿煙的念頭，她踮起腳尖望了望叉著腰站在車頭上口沫橫飛的徐軍，捏起嗓子揚聲吼了句：
“徐大哥，這幾天辛苦你了。我自己坐車回去了，你忙你的吧。”
“欸，小夏，你跑啥，等等，我送你回去！”
徐軍邊說邊從車上跳了下來，雙手朝四方作揖：
“各位叔叔嬸嬸大爺大媽，麻煩給我讓讓道，廠長讓我送人，我任務還沒完成呢！你們要是還想看啊，下回就去我們廠裡看，我姓徐，雙人徐，叫徐軍，嗨嗨，直接過去找我就行！”
聞言，看熱鬧的人群齊刷刷回頭往夏瑤的方向望。
夏瑤哪裡敢再讓他再送，腳底抹油一溜煙竄上了駛來的公交回了熙南里。
……
筒子樓二樓。
屋內光線差，林嬌嬌坐在門口教沈淮安識字，看見夏瑤過來，笑著打招呼：
“今天下班挺早的啊。”
夏瑤瞥了眼握著鉛筆埋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的沈淮安，幾天不見，他氣色明顯好轉，小臉不似初見那般慘白，但依舊很瘦。
“嗯，活幹完就回來了。”夏瑤沒解釋今天早回的原因，從包裡摸了幾顆奶糖放在本子上，順便俯身瞧了瞧。
沈淮安寫的很認真，1到10都會寫了，一筆一劃闆闆正正，稍微寫歪一點就用橡皮擦掉了。
奶糖出現的那刻，沈淮安目光倏地被定格住，隔了好一會兒，他才揚起小臉，先是看了看林嬌嬌，再看向夏瑤，慢吞吞地說：
“謝謝阿姨，我家裡買了糖，媽媽讓我兩天吃一顆，吃多了牙會壞掉的。”
“……”夏瑤沒想到第一次送東西就被拒絕了，臉色微微有些尷尬。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林嬌嬌伸手摸了摸沈淮安的短髮，笑盈盈地說：
“阿姨給你你就拿著，不過，不能貪吃噢。”
“知道了，媽媽。”沈淮安迅速將糖收進口袋，臉上掛著喜悅，“謝謝阿姨，奶糖我很喜歡。”
他眼裡屬於狼的兇光在一天天褪去，眸子亮晶晶的，漸漸迴歸孩童的本性。
“不用謝。”夏瑤很想捏捏他臉頰，但還是忍住了。
林嬌嬌起身從屋裡拿出一塊牛肉，目測有半斤左右，舉到夏瑤眼前：
“這是孩子爸爸從大西北寄過來的牛肉乾，昨天剛到的，你嚐嚐，當零食吃或者燉點白菜粉絲都行。”
沈淮安的視線循聲落在牛肉上，直勾勾的，那種熟悉的盯著獵物的感覺又出現了。
但他並沒有多餘的動作，只看著，不說話。
“不用不用，你們吃，你們身體不好正好補補。”牛肉在這年代可是稀罕物，夏瑤說什麼也不同意。
林嬌嬌也沒勉強，隨手屈指在沈淮安腦袋上輕輕一敲，笑著對夏瑤說道：“晚上我炒個小炒牛肉，西北的牛肉比咱們這地方的好吃，等做好了讓安安給你送點過去。”
“真不用客氣。”夏瑤往家裡走，隨口問了句，“你們考慮過隨軍嗎？”
孤兒寡母的，孃家人又作妖時刻惦記著她們的錢，有個男人在身邊應該會好些。
“暫時沒這個打算，”林嬌嬌眨眨眼，很有主見道，“孩子他爸工作很忙，我不想拖他後腿。打算先嚐試嘗試考大學，考不上了再說。”
“瑤瑤回來了？”
王金花腳傷養得差不多了，腳踝還有點腫，家裡還剩幾卷以前買的羊絨毛線，她翻出來下意識想要給夏小兵織一件毛衣。
用棒針起了個頭，食指和小指勾著毛線熟稔地穿梭，腦袋裡奇怪地浮現出夏瑤的小臉。
王金花握著棒針的手一頓，一下子想不起來自己有多久沒給夏瑤織過衣服了。
三年四年？
還是五六年？
她盯著虛空猶豫了幾秒後，果斷把起好的頭拆了，換成了細針。
屋內很安靜，靜的連毛線穿梭在棒針的細微聲響都足夠擁有一席之地。
毛衣織的差不多了，就差兩個袖子，聽見外面的談話聲，王金花狐疑地抬頭看了眼桌上的擺鐘，還不到五點，根本沒到下班時間。
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她忐忑地放下線團，拿起旁邊的柺杖，正要起身往外走，恰巧，夏瑤推開門迎面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