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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界庭院內
墨褚帶著隱忍的怒火出現在房間內。
黑暗中，榻上熟睡的人兒懷中抱著他常用的枕頭。
像是睡得不安穩，榻上的人翻了個身，只片刻，再次翻過來。
墨褚走過去在床邊坐下，正想要將人一巴掌拍醒拎起來訓斥一番，猛然察覺到不對勁。
柴沐帆額間的碎髮被汗珠打溼，蒼白的小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墨褚想起什麼，伸手向她額間探去，滾燙的溫度像是沸騰的熱水，灼熱得快要燒起來。
所有的怒火變成慌張，墨褚快速將人扶起，拿出遲遇之前給的藥丸塞進柴沐帆嘴裡。
苦澀的味道在嘴裡泛起陣陣噁心，昏昏沉沉的人兒想也沒想直接吐了出來。
墨褚重新拿出一顆繼續往她嘴裡塞，柴沐帆再次吐出來。
“吃了，不準吐！”
不厭其煩給柴沐帆塞入一顆，見她有要吐的趨勢，男人出聲威脅。
顯然他的威脅對意識不清的人沒用，藥丸照舊被吐出來。
魂牽夢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頭疼欲裂的柴沐帆虛弱地睜眼，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什麼也看不清。
可是房間裡熟悉的味道，溫暖的懷抱告訴她，她沒有聽錯，是墨褚回來看她了。
緊緊抱住身邊的男人，柴沐帆沙啞著嗓音訴說自己的思念：“墨褚，我想你。”
柴沐帆所有的喜歡皆隱藏在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裡，每一次軟聲呼喚中，每一道深情的眉眼下，鮮少這樣直白地對他表露思念。
墨褚心口泛起陣陣說不出來異樣，良久拿出藥丸遞給柴沐帆：“乖，先把藥吃了”。
這一次比前三次順利許多，不哭不鬧的乖狗兒一手緊拽著墨褚，一手接過藥丸，悶聲一口嚥下去，吃完藥後死死將男人抱住。
虛弱的身子疲憊不堪，眼皮沉重地直打架，柴沐帆依舊不肯睡，唯恐一閉眼男人就不在了。
小心思一眼被戳破，墨褚側身躺下，將人完全帶入懷中，伸出胳膊讓她枕著，悠悠開口：“今天黎煦來找你做什麼？”
懷裡的人意識渙散，強撐著回答：“是我找他。”
“找他做甚？”深知柴沐帆不是水性楊花之人，墨褚故作平靜地問。
柴沐帆回道：“請他送我回家。”
“你家在哪兒？”
墨褚聽後，心中像是放下一塊大石般輕鬆，揉揉柴沐帆的腦袋，撩起她額間汗漬涔涔的碎髮。
懷中沒了聲音，好一會兒，她道：“很遠很遠的地方。”
“為什麼沒有回去？”
墨褚循聲盤問，活像誘敵入套的獵人。
“找不到回去的路。”
柴沐帆這次回答得很快，往男人懷裡縮：“更捨不得你。”
自動忽略柴沐帆的後半句，墨褚下頜頂在柴沐帆的腦袋上，繼續誘騙：“找不到就不找了，以後不準再和黎煦往來。”
“嗯。”
成功入套的獵物幾不可察地應聲。
墨褚不再追問，輕拍著她的後背哄她入睡。
半晌，黑暗中柴沐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沙啞中帶著愉悅：“墨褚，你沒有食言。”
此話一出，墨褚心中閃過莫名的煩躁，他到底還是沒控制住自己跑來找柴沐帆：“睡吧”。
相擁而眠的兩人睡上這些天來最踏實的一覺，以至於柴沐帆次日醒來沒有發現男人的身影時平靜如常。
榻上滯愣片刻，柴沐帆打起精神出門。
她要好好地生活，不能生病，不能餓著，不能讓墨褚擔心。
從醉鄉居吃完飯出來，柴沐帆沒走幾步，視線被不遠處的鬨鬧吸引，耳邊是男人粗獷的謾罵：
“你他孃的沒銀子還想吃霸王餐，不看看這兒是誰的地盤，老子弄不死你！”
對打打殺殺避之不及的柴沐帆避開湊熱鬧的人群，從街道邊沿走過，餘光下意識地瞥向人群中間的兩位主角。
打人的柴沐帆認識，是麵攤店的老闆，平時看著挺和善，沒成想打起人來如此兇猛，氣都不帶喘一下。
至於被打之人背對著她，雙手護著腦袋，她看得不真切，不過倒在一旁的輪椅印證捱打之人的身份。
殘疾人。
惻隱之心隱隱作祟，柴沐帆頓住腳步，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幫忙，目光在看熱鬧連帶起鬨的人群中溜一圈後泛起退縮之意。
她不敢，怕麵攤老闆和這群人連著她一起揍。
算了，柴沐帆縮縮脖子，自古世道人心冷漠，別人都不願意上前幫忙，她又何必故作良善，假仁假義。
自我嘲諷一番，柴沐帆向捱打之人投去同情地目光，準備離去。
偏偏就是多看這一眼，柴沐帆怔住，邁出的腳步挪回來，扒開人群擠進去，冒著捱打的風險拽住麵攤老闆：“老闆，別打了。”
麵攤老闆怒不可遏地回過頭來，正要吼人，瞧見是經常來這兒吃麵的小姑娘，火氣消失大半，沒好氣地說道：
“小姑娘，你別攔我，我今兒非得給這種喜歡吃霸王餐的雜碎一個教訓不可。”
見面攤老闆掙開她要上前揍人，柴沐帆急著解釋：
“不是老闆，你誤會了，他是我朋友，沒有吃霸王餐，是我讓他來您這兒吃麵。”
“真是你朋友？”
麵攤老闆將信將疑地看向柴沐帆，又看向地上的人，怎麼看都不像一路人。
“真的，他叫邱落，我原本想帶他來您這兒吃麵，結果忘帶銀子了，我讓他先來墊墊肚子，等我取過銀子再來結賬，實在對不住。”
柴沐帆一邊解釋一邊從腰間扯出錢袋，將面錢一分不少地拿給老闆。
柴沐帆說得情真意切，每一句話給足老闆面子，麵攤老闆不僅信了，面露慚愧，連忙幫著柴沐帆將人從地上給扶起來：
“哎喲，對不住，我看他吃過麵就要走，讓他給錢他不給，以為是個吃霸王餐的，不知道是這麼回事。”
說完將柴沐帆塞給她的錢退回去：“這面錢就算了，你趕緊帶他去醫館看看有事沒事。”
“這銀子是他吃麵的錢，該給，我先帶他去醫館看看，下次再來吃麵。”
柴沐帆擺擺手不敢接，客套兩句，在眾人的注目下推著人就走。
“木頭，一個多月不見，能說會道了啊，那老闆都被你給騙了。”
拐角處，輪椅上沉默寡言的男人終於開口說話。
“墨褚教的。”柴沐帆悶聲回道。
墨褚說過，打不過的時候要動動腦子。
腦子這東西她還是有的，就是這會兒腿有些軟。
得虧麵攤老闆人好心善，要遇上一個蠻不講理的人，今個兒任她說得天花亂墜都得挨一頓揍。
“還真是沒想到，當初我在連雲城險些將你和那小白臉打死，你卻不計前嫌救我兩次。”邱老大開始傷春悲秋。
不給邱老大傷春悲秋的機會，柴沐帆推著他邊走邊問：“你怎麼來帝都了？還吃......。”
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邱落知道她想問什麼，將自己這一個多月的遭遇告訴柴沐帆。
原來柴沐帆離開時給他留下足夠的銀子，嘴硬心軟的範念嘴上說著不來看他，卻是每天跑來照顧他。
直到半個月前，小哭包連著好幾天都沒來找他，擔心她出事，他就託人去範府打聽範唸的訊息。
後來送訊息的人說範念在帝都的表哥過世，她跑帝都來了。
邱老大想也沒想跟來，半個月的奔波，柴沐帆留給他的銀子早已用完。
沒找到範念，他總不能先餓死吧，於是就有柴沐帆撞見的那一幕。
“說到底，還得怪你，哪有救人救到一半就撂挑子走了。”說完，邱落將自己今天捱打的責任歸咎到柴沐帆身上。
半路撂挑子的柴沐帆自知理虧，不敢反駁，推著人走進醫館。
“都是些皮外傷，沒什麼太大的問題，回去抹些金瘡藥就好了，不過,”行醫多年的老大夫捻著鬍鬚，花白的眉頭蹙成一堆。
話說到一半，突然來個轉折，將柴沐帆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不過什麼？”
她看病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兩字，不是什麼好兆頭。
“不過這內傷不好治。”老大夫搖搖頭，輕嘆一聲。
大夫嘆氣，親人流淚。
柴沐帆眼裡閃過一絲亮光，略顯激動地湊過去：“大夫，你的意思是能治好？”
在連雲城的時候，她可是記得那大夫說無藥可救。
“他經脈盡斷，老朽無能為力，你們可以去城郊十里外的幽蘭谷找遲神醫，他或許能治好。”老頭給兩人指了條明路。
遲神醫，幽蘭谷？柴沐帆凸自唸叨，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謝謝老大夫，我們這兒就去找他。”
機不可失，柴沐帆覺著有必要帶著邱老大去拜訪拜訪神醫，說不定真能治好。
老大夫不給她高興的機會，一盆冷水潑在她身上：
“別高興太早，這遲神醫性格古怪，看病靠心情，隨眼緣，去看病的大多無功而返。”
柴沐帆：......。
治病就治病，為什麼還要看心情，隨眼緣？
一聽就不是什麼好大夫。
“我說木頭，治病的是老子，你怎麼比我還積極？”去郊外的路上，邱老大忍不住吐槽。
“可能是因為我無聊吧。”柴沐帆隨意說道。
她需要給自己找些事做，有事做才不會去想墨褚，度過這段難熬的思念。
最重要的是，邱老大本性不壞，不應該一輩子在輪椅上度過。
不過，她好像確實忽略掉邱老大的想法，停下來看向躺椅上的男人，徵求他的意見：
“你要是不想去的話我們就不去，或者改天去也行。”
“為什麼不去？”邱落偏頭，看著柴沐帆的目光惡狠狠：
“坐在輪椅上怎麼欺負老子的小哭包，怎麼將那些背叛老子的狗東西弄死！”
邱落兇狠的目光，咬牙切齒的話沒把柴沐帆嚇住，反倒被他逗樂，推著他繼續向前，嘴裡碎碎念：
“邱老大，追女孩要溫柔，巧取豪奪行不通，你太兇範念只會躲著你。”
邱落拿出十二分的誠懇請教：“那你說說我該怎麼做？”
柴沐帆細細琢磨兩人的性格，結合自己畢生看狗血劇的經驗給出以下建議：
“要適當的溫柔，你總喊她小哭包，她一定愛哭，不要總用你的大嗓門吼她。”
“不行，老子不吼她，她直接不理我。”邱老大一口否決。
“這就是我要給你說的第二點了，學會欲擒故縱，你總纏著她，她肯定......。”
彎曲的林蔭小道上，一個敢說，一個敢聽，說著說著柴沐帆臉上笑意不止。
為什麼她有種倒數第二教倒數第一的既視感。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來到幽蘭谷，谷外面擠滿看病的人。
柴沐帆猛然想起她來過這兒，墨褚帶她來的。
幽蘭谷可不就是前不久遲遇新開的醫館？
也就是說，老大夫口中的遲神醫不是別人，是被墨褚趕來凡間學醫的遲遇。
這是不是意味著邱落恢復的可能性又大一分。
“遲神醫，求你救救我娘子，她快不行了，求求你，好人有好報。”
微掩的房門口，一位三十來歲的男人跪在地上，懷裡躺著一位奄奄一息的婦人，不肯離去。
“同安，送客！”房內，男人不悅地聲音響起。
房門外的男人還在苦苦哀嚎，站在旁邊等候看病的人心有同情，卻無人敢上前幫忙求情。
會來這兒看病之人，治得都是疑難雜症，機會不多，錯過可就沒了。
誰也不想因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得罪遲遇而錯失治病良機。
柴沐帆有心幫忙，腳剛挪出去，手腕就被身後眼尖的大嬸拽住，悄聲說道：
“小姑娘，別去，這種情況是常有的，你去也沒用，反倒會連累你。”
“為何？”柴沐帆不解。
“遲神醫性格古怪得很，他不僅救人，還喜歡殺人，便是官府也不管他，你若說什麼惹惱他的話，他會殺人。”大嬸簡單解釋一通。
這哪是不管，是根本管不住吧。
柴沐帆默道。
悄悄地收回腳，柴沐帆還是選擇大多人的沉默，畢竟她膽小，想多活兩年。
很快，哭叫哀嚎的男人被那個叫同安的侍童‘請’了出去。
漸漸地，柴沐帆發現進去的人十個裡面有八個哭喪著臉出來。
有的不甘心還在苦苦哀求，有的二話不說耷拉著臉走。
為二不多的是對著裡面的人感激涕零。
她不確定這是幽蘭谷的常態還是遲遇今個兒心情不好，更琢磨不透這閤眼緣的點兒在哪兒。
“下一位！”
送走歡天喜地，又是道謝又是下跪的上一位，侍童在門口喊道。
柴沐帆才意識到輪到他們，推著邱落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