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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聽得話轉過身來，臉上仍戴著上次見的那一副墨色邊框眼鏡，身著一件白色長衫，斯斯文文的模樣。見是上次和他搭話的那個女子，他有些驚訝隔著一個窗戶還能把他認出來，笑著說：“真巧，又在這碰上小姐。”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卻看見坐在唐小宛身後的楚霄雲，驚訝地看著自己，“側柏，你怎麼也在這裡？”
楚側柏也愣了愣，喊了聲“大哥”轉身就走了。唐小宛看著他倆這樣，疑惑道：“霄雲，你認識他嗎？”楚霄雲還未來得及說話，就有人敲門走了進來，楚霄雲二人回頭一看，原來是楚側柏從隔壁走了過來。
他看了唐小宛一眼，衝楚霄雲作了一揖，喊道：“大哥，你今天也來了。”楚霄雲最不喜這種繁文縟節的禮儀，站起身走近他，拉下了他的手，道：“我和唐小姐一起過來聽戲的。”說著便把唐小宛介紹給他，又道：“這幾日沒見著你，我以為是私塾那邊有什麼事在忙，怎麼今天有空來聽戲？”
“是我邀請他來的”一個爽朗的聲音從三人身後傳來，轉身看去，就看到劉慈生一身白色西裝，信步走過來，熟稔地將手搭在楚側柏的肩上，朝著唐小宛和楚霄雲笑道：“楚大少爺，唐小姐。等會我會在金天閣擺桌酒席，給知許慶祝，也當做給他接風洗塵了，你們可一定要賞臉啊。”說著又轉頭看著身邊的楚側柏，笑的曖昧不明，道：“楚二爺也一定會去的吧。”
楚側柏望著劉慈生臉上的笑容，不知為何有些害羞起來，當著他大哥和唐小宛的面卻不好說什麼，耳朵慢慢染上一點紅暈，輕聲答道：“我會去的。”聲音不大，但很堅定。
楚霄雲眼神在他兩人之間流轉，原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能在這裡見到他的弟弟，現在看著他倆這樣的神情，言語間都是在談論那個戲子，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楚霄雲從沒有男風的喜好，也沒接觸過，但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這二人就說不定了。
都是為了那個叫林知許的。他到底是哪裡好？又不是天仙下凡，雖然長得是好看些，在臺上唱戲時聽來是婉轉勾人些，那也不是真的女子。楚霄雲很是不解，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唐小宛就滿口答應了下來，“我們當然會去啊，怎麼說也算是剛認識的朋友，怎麼能不一起去幫忙慶祝呢？霄雲，你說是吧？”
她期待的看著楚霄雲。唐小宛除了研究課文和教書時一板一眼，但其實都是裝的，各種與戲相關的事物她都好奇，與相關的人也更想多接觸接觸。
楚霄雲對這個絲毫沒有興趣，剛想拒絕卻對上她滿含期待的眸子，正衝著楚霄雲眨巴眨巴。他默默地嘆了口氣，道：“我們既然是一起來的，那就一起去吧。”
說到金天閣，是座茶樓，規模不是很大但在十里街小有名氣。金天閣的糕點米酥味道嘗過的人都說好，據說剛出籠的糕點飄香十里呢，傳的神乎其神的，這邊的巷子都是一些老字號糕點鋪，但這家店卻能獨樹一幟，總有許多慕名而來的人，經常人滿為患。
但當楚霄雲一行人來到金天閣時，卻發現今天的人少的出奇。三個人也不做他想，進了門便被下人帶到了二樓的廂房，剛入座劉慈生便帶著林知許進來了。
林知許已經卸下剛剛在臺上的妝容，面容清俊，一身青鸞色長衫剪裁得體，身姿清瘦，步履緩慢，如芝蘭玉樹，透著一股優雅從容的模樣。劉慈生仍是剛剛那一身白色西裝，笑容滿面。
“各位來得真及時，既然如此就上菜吧。”劉慈生拉著林知許入席，便吩咐了下人。
楚側柏自林知許進來之後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目光深沉，隱藏了一切情緒。唐小宛熱情的拉著林知許說著話，瞧著他年紀也不大，卻一副不善於交際言談的模樣，聽人說從江南來的，又是出身梨園。
做這一行難免要吃很多苦，也許是這樣所以不曉得要怎麼講話吧，於是唐小宛絮絮叨叨地和林知許聊著。唐小宛穿了一件米色開衫，棕色過膝格裙，溫柔又知性，配上略施粉黛的臉更是嬌俏可愛。林知許被她的善意感染，逐漸地與她熟絡起來。
楚霄雲興致泛泛，品著茶不時和劉慈生閒談幾句，眼神瞥到出面坐著的楚側柏，正一眨不眨的看著林知許，眼神炙熱，神色隱忍，夾雜著許多情緒，而林知許正和唐小宛聊得甚歡。楚霄雲眼神一轉，之前也沒聽楚側柏提過自己有什麼喜歡的女生，還真就不理解了，林知許這個男人有什麼好的。
“聽聞林老闆旦角兒的戲那是唱的頂好的。”楚霄雲冷不丁丟擲一個句話，林知許停下望著他，不清楚他是什麼來意，道，“楚大少爺過獎了。”
“誒，林老闆才藝過人何必謙虛。”楚霄雲淺淺的笑著，可林知許看他眼裡卻沒有半分笑意，有些不知所措，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林老闆可會唱《霸王別姬》？”楚霄雲又問。
林知許眉毛一挑，有些不悅，這人分明來者不善。面上依舊保持鎮靜，施施然地反問道：“楚大少爺這話可有趣。卻不知拜的是哪方霸王？別的是哪個痴情姬？”
楚霄雲的笑容更深了，眉宇間卻盡是冰冷：“當然是那首出了名的京劇，那個耳熟能詳的西楚霸王，和那位為後人道也的虞姬了。”話語間充滿了戲謔的意味，他直直地盯著林知許，像是要從他的臉上找到一絲破綻來。
林知許放在腿上的手攥緊了，用力的指節都發白，楚霄雲以為他是那種靠肉體上位博名聲的人，竟然說這種話來諷刺他！忍了幾秒，林知許緩緩說道：“這戲我聽過，但沒學過，我也不想學。倒不是不感興趣，只是沒有遇到能演出霸王那樣氣質的生。”
他話鋒一轉，“不過，我看楚大少爺身段和長相挺不錯的，我認識的人裡還屬楚大少爺的氣質是最出眾。如果是楚大少爺來演霸王的話，說不定這虞姬，我也能演了。”他直對上楚霄雲的目光，莞爾一笑，漂亮的眼睛彎成月牙兒，五分嬌媚，五分清俊。
林知許無視楚霄雲挑釁的目光，淡定的斟了一杯茶，端起慢慢地喝著。楚霄雲沒料到他看似溫溫柔柔的模樣，卻不堪別人折辱的堅貞模樣，一時間被噎地說不出來話，伸去拿茶壺的手僵在了原地。
劉慈生看著他吃癟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老好人地站出來打圓場，“知許都已經唱了一個星期了，好不容易出來吃頓飯就不要再談戲了。我看菜上的也差不多了，咱們開吃吧。”說著朝林知許的碗裡夾了一大筷子的菜，林知許唇角微揚，輕笑著道了聲謝謝。
唐小宛也夾了一筷子菜放在楚霄雲的碗裡，附在他的耳邊輕聲道：“你怎麼回事啊，平時的風度呢？知許他人看著挺好的，你怎麼那樣說話”
楚霄雲一時無言，想起剛剛林知許說話時憤憤的不屈，心裡泛起一絲愧疚，思索了一會覺得自己還真的說的太魯莽了。未知全貌，不予置評。他想去看林知許，卻對上了楚側柏帶著責備的目光，愣住了，不記得自己要做什麼。
林知許在吃菜的間隙看了楚霄雲一眼，他正悶頭吃著，沒什麼情緒。林知許在心裡暗暗啐了他一口，說話那麼過分，聽劉慈生談起他說是北平某個世家的大少爺，還在政府中有職務。那天在宴會上看他談笑風生，附庸風雅的樣子，沒想到一點也不講禮貌。越想越生氣，還真想翻個白眼。
一頓飯吃下來，幾個人心中揣著各自的想法，也沒有交談太多，氣氛逐漸沉悶，到最後都有點不歡而散的意思。